2018-03-18 10:50:53 来源:岳西民俗网 作者:刘捍华 点击:
石磨,在我的家乡,普及率很高。它们通常放置在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只有我家的石磨例外,被委屈地安排在厨房里,面朝角栏,春不暖花不开。角栏是厨房灶门口堆放柴火的地方。将石磨放置在厨房,恰好解释了磨的功能,却不能说明磨在我家地位非凡,只能说明我家是缺乏劳动力的。是的,有男劳力的家庭,都是在堂屋的两堵山墙半腰各凿两眼,安上横梁,悬挂一根粗粗的棕绳,来固定那推动石磨转动的木质杠杆。我家也有几个男劳力,父亲在城里上班,哥哥读书,我年岁小,自然没办法做那些不复杂但需要出汗的工作,于是母亲就把石磨安置在厨房门口,委委屈屈的,忙碌起来时就让厨房空间无限缩小。
石磨的功能并不像碓那么单一,除了我们熟知的磨黄豆打豆腐之外,还可以磨辣椒酱,磨芝麻,磨米粉等等。印象最为深刻的场景就是磨黄豆,只因这样的场景再也不会出现,时光中再也找不到那样温暖的片段。通常,年关来临,在外工作学习的人候鸟一般地飞回家,于是饱满的黄豆就浸在了水里。父亲回来了,他像从前一样,双手抄后不理睬这些琐事;哥哥也回来了,磨黄豆的任务就落在他和大姐身上。在阴沉昏暗的天气里,哥和大姐就在那磨着,母亲坐在石磨旁边,负责添加黄豆和冷水。一圈一圈,时光缓慢,即使不言语也让人感觉动听,那石磨发出的声音。
像我们咀嚼往事一般,石磨咀嚼着黄豆;因此和我们的嘴一样,石磨也是上下两瓣。在闲暇时候,石磨就会被翻开,查看那些细密的齿,如果觉得它们年岁已大牙口不好,就请来石匠师傅,让师傅沿着齿痕,再细细密密地洗凿梳理一遍。这之后,石磨自然是勇武非常,咀嚼起那些坚硬或柔软甜蜜或辛辣的事物时,轻松写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石磨离开了厨房、堂屋和我们的生活,是电线拉来的时候吗?应该不是,那时大姐已经出嫁,姐夫扛着一根大竹篙四处找电视信号的时候,石磨还是转动的。而此时,石磨的主角是哥嫂,添加黄豆和冷水的也变成了小姐,只因母亲不大愿意和嫂子一起干活。
我记得,前几年母亲还能一个人打豆腐。我们从县城回到小山村,问起母亲,还要置办哪些年货,母亲很自豪地说,豆腐早就已经打好了,本来还要像以前那样打两窠的,想想现在人客少,就只打了一窠。等我们找到那些浸在井水里的豆腐,它们都已经变味了。只因母亲现在时刻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从不看日历,只凭借记忆和内心,将那过年的日子提前了一两个月。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家的石磨就突然消失了,消失得那样突然,连好事的我都不记得它隐退的日子。现在很多人家添置了电动碾米机,它也可以磨黄豆打豆腐,但很少有人在家里打豆腐了,大都是将黄豆往豆腐坊一送,立刻就换回了那白嫩嫩的豆腐。
不知什么缘故,一想到石磨就想到打豆腐,一想起打豆腐就想到一家人聚集在厨房里,东一句西一句,缓慢的时光,悠长的心。石磨就像一个魔术师,能够将散漫的心收拢。魔术总有被人拆穿的时候,就好像那两瓣石磨,一瓣赫然树立在猪圈门口,而另一瓣就寂寞躺在卫星锅下。只因给我家装卫星锅的堂哥到处找石头固定卫星锅,找来找去就找到了那瓣磨,说这挺好,挺稳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