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03 09:41:16 来源: 作者:史高良 点击:
乡戏有从剧团请来的,唱的是京剧,诸如《穆桂英挂帅》、《白蛇传》、《铡美案》之类,而更多的是“乡下龙灯乡下舞”的乡戏,这种戏,比剧团里专职演员唱的还受热捧。唱乡戏的班子由村里“文化人”组成,一年到头他们都躬耕在田,只是寒冬腊月的,闲了,聚在一起过过戏瘾,唱上一出,大家亲切地称他们为“草台班子”。草台班子不唱京剧,唱的是黄梅戏,像《打猪草》、《王小六磨豆腐》、《夫妻观灯》等,折子戏,不长,但很适合百姓的口味。那时老百姓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文娱生活清汤寡水,家里连一台半导体都没有,所以,他们把过年看乡戏当成是现在的春晚。一边看,一边用目光搜寻邻居家三小子和隔壁的二丫在戏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散场之后的好些天里都在扎堆议论谁谁身段好,做功棒,嗓子亮,扮相佳,个个争得面红耳赤,比如今的“粉丝”还“粉丝”。
乡戏,常常在新年的正月里正式开锣。
戏台就搭在下街头水府庙前的广场,木料是现成的,跳板是现成的,芦席是现成的,幕布也是现成的,半天时间,戏台就搭好了。吃过午饭,伢子们就呼朋引伴扛着长凳挽着方凳去占位置。那时乡戏,没有音响,几把二胡,一支竹笛,一律的原生态,戏唱的好不好全靠演员喉咙里的功夫,喉咙好的一出场就掌声如潮。所以去晚了,就得站在后排,不仅听不见戏文,连台上的演员,也只能瞅个半张脸。
我看乡戏总没耐性,特别是京剧,连英姿飒爽的“穆桂英”带领“杨门女将”鏖战番邦的场面也未能吸引我。在我的眼里,全是些红脸、白脸,漆黑的乌纱、华丽的戏服、翻飞的剑戟、飘逸的水袖和珠翠灿烂的凤冠霞帔……台上咿咿呀呀地没完没了。每当这时,我就和伙伴们一起跑到戏场外面放花炮,玩游戏,或是掏出压岁钱,将那些小吃摊上 蒸的、煮的、炒的、炸的、甜的、咸的、辣的逐个尝遍。
唯独那年春节,我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出戏,因为,那是小镇文化站演出的《洪湖赤卫队》,女一号韩英就是我二姐。
那晚,戏台前人声鼎沸,人头黑压压一片,吊起的两盏汽灯贼亮贼亮,“叮叮当当”的鼓钹敲响多时,就是不见人影,大家虽然焦急,可眼角眉梢上都写满了宽容与期待。时至今日,那晚的剧情我早已忘却,只记得二姐的身段扮相唱腔简直妙不可言,唱念做打,一招一式,比起后来见过的大大小小明星来都毫不逊色。“……看见洪湖水,韩英我无比坚强,听到洪湖浪,韩英我浑身都是力量,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有仇恨满胸膛……”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唱腔,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耳畔。只可惜,二姐后来终于没有实现她的明星梦,而是去了江南的一座小城当了一名工人。